IPCom诉联想

2020年03月3日 - 案号: 14/2020

http://caselaw.4ipcouncil.com/cn/french-court-decisions/ipcom-v-lenovo-court-appeal-paris-rg-1921426

A. 事实

IPCom GmbH＆Co. KG（以下称“IPCom”）于2007年从Robert Bosch GmbH（以下称“博世”）收购了内含160多个符合2G、3G和4G标准的专利族的专利组合 [1] 。其中一项是编号EP 1 841 268 B2（以下称“EP 268”），对于实施3G标准而言具备标准必要性的专利 [2] 。

IPCom就其所持有的具备或者将来可能具备标准必要性的专利向欧洲电信标准协会（ETSI）做出了FRAND承诺（“FRAND“此一术语代表”公平、合理和无歧视“） [3] 。

IPCom在2018年9月时向联想提出了许可要约 [2] 。其后，于2019年3月1日时，IPCom向联想发出了一项正式通知，并要求联想在2019年3月15日之前就其所提出的许可协议要约作出回复 [4] 。 IPCom同时指出，若是联想未能在截止日期之前作出答复，IPCom将提起法律诉讼程序以捍卫其权利 [5] 。

有鉴于IPCom所提出的许可费率以及该专利组合中同时包含了已经到期或即将到期的专利的这一事实，联想认为IPCom所提出的许可协议要约不符合FRAND，联想集团在美国的子公司——Lenovo Inc.于是与Motorola Mobility LLC（以下称“摩托罗拉“）联合，于2019年3月14日在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区地方法院（以下称”美国地区法院“）对IPCom提起诉讼 [6] 。二者主张IPCom违反了其对欧洲电信标准协会做出的将按照FRAND条款对联想进行许可的承诺，并要求美国地区法院就IPCom所持有的专利组合适用于全球范围的FRAND许可条款进行判定 [2] 。

IPCom于2019年7月2日在伦敦高等法院对二集团旗下的英国子公司——Lenovo Technology（UK）Limited以及Motorola Mobility UK Ltd.提起了侵权诉讼。除非双方能够于目前仍在进行中的美国诉讼案过程中达成许可协议，否则IPCom要求法院对涉案侵权产品核发禁令 [7] 。

二集团的美国子公司——Lenovo Inc.和Motorola Mobility LLC接着在2019年9月18日向美国地区法院提起了禁诉令动议，要求在美国法院就何种条款与条件才符合FRAND此一问题尚未作出裁决以前，禁止IPCom继续进行其于英国法院提起的未决侵权诉讼或者对联想集团旗下的任何主体提起新的侵权诉讼，并且禁止其向其他外国法院提起反禁诉令诉讼程序 [8] 。

IPCom在2019年10月25日及28日于巴黎法院对该集团的法国子公司——Lenovo (France) SAS以及Motorola Mobility France SAS进行传唤 [9] 。

IPCom的目的是撤销对方在美国法院提起的禁诉令动议，并禁止Motorola Mobility LLC和Lenovo Inc.提起任何阻止IPCom行使其权利的诉讼 [2] 。

IPCom也在英国向该公司提起同类型的诉讼 [10] 。

IPCom同时也在于巴黎法院进行的诉讼程序中传唤了Lenovo (France) SAS、Motorola Mobility France SAS、Modelabs Mobile Limited、以及Digital River Ireland Ltd.这几家公司，寻求针对这些公司的暂时性禁令救济 [2] 。

巴黎法院于2019年11月8日裁定并没有理由需要将该案件移交到美国地区法院进行审理 [11] 。巴黎法院判令，Lenovo Inc.和Motorola Mobility LLC必须立即且最迟不得晚于2019年11月14日，针对其所提起的侵权诉讼程序中涉及EP 268中的法国专利部分，以及任何由联想集团内的各个主体，包括其批发商、分销商、客户以及任何中介机构，于法国领土范围内所为的任何事实行为中与侵权诉讼程序相关的部分，就此限度范围内撤回其于美国提起的禁诉令请求 [12] 。巴黎法院还禁止了Lenovo Inc.以及Motorola Mobility LLC在其他外国管辖区内就同一目的提起任何新的诉讼 [2] 。此决定的作成并附带有罚则，Lenovo Inc.以及Motorola Mobility LLC每一次的违规行为以及每一天未履行本判决都将被处以200,000欧元的罚款 [2] 。

同一天，伦敦高等法院也做出了裁定，认为禁止IPCom就EP 268的侵权性与有效性进行辩护是一种无理且不公正的做法，并且判令联想集团的英国主体不得妨碍于英国法院管辖范围内所进行的有关诉讼 [13] 。

该集团的美国子公司于是就与法国诉讼程序相关的部分，撤回了其于加州法院提起的禁诉令 [14] 。

2019年11月14日，IPCom于巴黎法院就联想集团的法国主体、进口商（Modelabs Mobile）、以及经销商（Digital River Ireland Limited）针对EP 268的侵权行为，提起了主要的诉讼 [15] 。

Lenovo Inc.、Motorola Mobility LLC以及Motorola Mobility France et Lenovo（France）其后于2019年11月22日对巴黎法院在2019年11月8日作出的裁决提出上诉，要求对IPCom核发反禁诉令 [16] 。

美国地区法院于2019年12月12日作出裁定，认为联想和摩托罗拉未能提供充分的表面证据而足以证明美国法院就IPCom违反其对欧洲电信标准协会的合同义务所应承担的责任以及适用于全球范围的FRAND许可等问题享有司法管辖权 [17] 。美国地区法院允许了一项往后可能可以重新就管辖权存在与否的决定进行复审的证据发现程序，并终止了禁诉令 [2] 。

2020年1月20日，巴黎法院在预审程序中驳回了IPCom包括禁令、召回并没收涉案侵权产品直至专利到期失效为止等在内的暂时性救济主张 [18] 。法院认为采取这些救济措施显失公平，并且可能造成当事方间关系的失衡，使得IPCom得以利用此种不公平竞争的优势地位而在对方身上强加不符合FRAND的条款和条件 [19] 。

根据目前的判决，巴黎上诉法院（以下称“上诉法院”）维持了一审关于反禁诉令的判决 [20] 。然而，上诉法院于反禁诉令的适用范围中排除了对任何将来Lenovo Inc.和Motorola Mobility LLC为取得禁诉令而可能提起的新动议的适用 [2] 。 IPCom与上述联想集团旗下各公司之间的其他法院诉讼目前仍在审理中。


B. 法院的论理

联想的论点

联想集团旗下的各主体主张，法国法院无权审查IPCom针对其美国子公司所采取的措施。他们宣称，中止在法国进行的诉讼程序并不会对IPCom造成损害，因为美国地区法院已经被要求对FRAND许可费率进行判定 [21] 。对IPCom而言，其在法国进行的诉讼程序被中止的唯一风险是IPCom将被剥夺寻求禁令救济的权利，然而，巴黎法院在其他并行程序中的判决中已经拒绝了其寻求禁令救济的主张 [22] 。

此外，联想认为，于美国提起的禁诉令可以避免IPCom打算通过提起多个侵权诉讼而在许可谈判中取得优势此一情况发生，从而达成对双方权利的重新平衡 [23] 。因此，联想表示，IPCom在其愿意取得许可的情况下，仍然对其产品要求核发禁令，此一行为构成了对市场支配地位的滥用 [2] 。

联想进一步认为，禁诉令动议维持了案件中第一个被起诉的法院的管辖权，其并不会对法国法院的主权和管辖权造成妨碍，因此不违反法国或欧洲的国际公共秩序 [24] 。联想补充到，其所提起的禁诉令动议与IPCom所提起的反禁诉令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上诉法院应质疑的是其判决对美国管辖区的主权可能产生的影响 [2] 。

联想提出了法国最高法院的一项判例法来支持这项论点，该判例认为只要一方提起禁诉令的目的旨在对先前合同义务的违反行为进行制裁，则该禁诉令可以被核发 [25] 。联想认为，此判例适用于本案， 因为IPCom拒绝提供FRAND许可，从而违反了其对ETSI的FRAND承诺 [2] 。

最后，联想主张，禁诉令动议并不存在明显的违法性，并且因为IPCom可以在美国地区法院充分行使其受司法审判的权利，并可以通过许可费的方式获得补偿，禁诉令动议也不会对IPCom受司法审判的权利或者财产权造成侵害 [26] 。

IPCom的论点

另一方面，IPCom主张，根据法国《民事诉讼法》第46条的规定，法国法院于实质上和领土上均具有管辖权，因为其所遭受的损害可能在法国发生 [27] 。此外，由于此一进行中的美国诉讼程序直到证据发现程序完备前已暂时中止，当事人仍然有可能在证据发现程序完备后向美国地区法院重新提起禁诉令动议 [2] 。

IPCom进一步主张，禁诉令动议对其包括《欧洲人权公约》第1、6-1和13条、以及《欧洲联盟基本权利宪章》第17条和第47条所保障的工业财产权与受公平审判的权利在内的各项基本权利造成了急迫性的损害。由于禁诉令仍然存在被核发的可能性，因此也有造成急迫性的损害的风险 [28] 。 IPCom还表示，美国的禁诉令动议对法国的国家主权造成了威胁，并违反了法国和欧洲的国际公共秩序 [29] ，因其试图禁止法国于其管辖区内行使其管辖权 [30] 。相反地，IPCom所提出的反禁诉令主张并未以剥夺被告基本权​​利或禁止美国法院行使其管辖权为其目的或结果 [31] 。事实上，该决定并未以禁止联想的美国子公司继续在美国进行诉讼程序为目标 [2] 。

此外，由于禁诉令动议阻碍了法国法院行使欧洲联盟规章1215/2015第7-2条和第24.4条所赋予其审查欧洲专利EP 268在法国的有效性和侵权性的权力，从而违反了国际公共秩序 [32] 。禁诉令动议同时剥夺了IPCom在其专利所覆盖的任何欧盟成员国中，就其知识产权的司法管辖权享有有效保障的权利 [2] 。

上诉法院的评估

上诉法院赞同了巴黎法院关于确认法国法院对本案主张具有管辖权的意见 [33] ，理由是损害可能会在法国发生 [2] 。

上诉法院裁定认为，如果IPCom的主张遭到拒绝，则将会剥夺其在法国法院行使或发起因EP 268专利的法国部分所享有的权利的可能性 [2] 。然而，法国法院所享有的管辖权则是依据《法国民事诉讼法》第46条（指侵权主张）而产生 [2] 。

上诉法院补充到，法国法院的管辖权也涵盖了预审程序，因为此类程序是附随于将对主要程序中的各项主张进行审查的法院的，而此类程序同样也可能受到禁诉令动议的影响 [34] 。

有关IPCom所提出主张的法律依据，上诉法院认为，美国的禁诉令动议将对IPCom造成显而易见的不法损害，因其将产生禁止IPCom提起或继续进行任何新的侵权诉讼的后果 [35] 。如此一来将造成对《欧洲联盟基本权利宪章》第17条以及《法国知识产权法》第L611-1和L615-1条的违反，因为IPCom将被剥夺其受有权裁判侵权案件的独任法官审判的权利 [36] 。此外，IPCom享有公平审判程序的权利也将被剥夺，而这违反了《欧洲人权公约》第6条第1项及第13项的规定 [2] 。最后，IPCom享有财产权的基本权利也将受到损害 [2] 。

但是，上诉法院驳回了IPCom关于禁止联想集团旗下各主体提起任何新禁诉令动议的主张 [37] 。上诉法院裁定认为，仅存在受损害的可能性并不足以构成对该禁令的核发 [38] 。因此，上诉法院在此一范围内推翻了一审法院的决定 [39] 。

• [1]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2, 段 4。
• [2] 同上注。
• [3]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2, 段 5。
• [4]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2 及页3, 段 6。
• [5]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 段 6。
• [6]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 段 7。
• [7]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 段 8。
• [8]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 段 9。
• [9]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 段 10。
• [10]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 段 12。
• [11]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 段 13。
• [12]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3及页4, 段 13。
• [13]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4, 段 14。
• [14]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4, 段 15。
• [15]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4, 段 16。
• [16]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4, 段 17。联想子公司要求巴黎上诉法院修正其于2019年11月8日发布的反禁诉令，以否定其对Lenovo Inc. and Motorola Mobility LLC于美国地区法院提起的诉讼有审查的权限，并考虑美国法院判决对Lenovo (France) SAS以及Motorola Mobility France SAS的共同点，将IPCom移交给美国地区法院审理，驳回IPCom对Lenovo Inc.和Motorola Mobility LLC的所有主张，并责令IPCom支付50,000作为程序处理费用。
• [17]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4, 段 19。
• [18]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4及页5, 段 20。
• [19]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5, 段 20。
• [20]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12, 段 1。
• [21]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6, 段 25。
• [22]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6, 段 26。
• [23]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6, 段 28。
• [24]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6 及页7, 段 29。
• [25]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7, 段 30。
• [26]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7, 段 32。
• [27]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7, 段 34。
• [28]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8, 段 37。
• [29]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8, 段 39。
• [30] [30]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8, 段 39-40。
• [31] [31]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8, 段 40。
• [32]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8, 段 41。
• [33]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9, 段 45。
• [34]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9, 段 46。
• [35]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10及页11, 段 56-57。
• [36]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10-11, 段 57。
• [37]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11, 段 61- 64。
• [38]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11, 段 62-63。
• [39] Court of Appeal of Paris, judgement dated 3 March 2020, 页 11, 段 64。